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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昌金:广东云浮“政银企村”共建,红旗能打多久?
  •  2024-12-02 08:31:55   作者:李昌金   来源:作者赐稿   点击: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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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当长一个时期以来,有一种不太好的现象,就是对于一些地方政府部门和新闻媒体大力宣传的各种典型,其实只要对乡村有一定了解并按常识常理去分析,很容易就能看出破绽,但是,由于种种原因,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们或集体沉默,或一边倒为这些典型站台背书,很少有专家学者站出来对这些典型提出质疑,并进行客观分析。事实上,这些年地方政府通过资源堆积打造了很多特例,但却把它宣传成典型。这方面的例子很多,比较典型的如“塘约经验”,塘约故事经过《塘约道路》的包装和一大批专家学者等权威人士为它站台背书,塘约村俨然变成了“新时期的大寨”“伟大的、光明灿烂的希望”“中国农村改革的方向”……塘约村被这样拔高,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塘约道路》刻意隐藏了一个关键信息:塘约村累计得到的外部援助资金累计高达13.990万元,也就是差不多1.4亿元。笔者曾在七年前写过一篇题为《<塘约道路>没有告诉我们什么》的拙文对此进行了分析......把特例当成典型进行宣传、将有问题的改革包装成先进经验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个不言而喻,这方面的教训很深刻,因此,我们要改变这种现象!

    近年来,全国各地在党中央的号召下,积极探索发展村级集体经济的多种途径。 广东省高度重视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广东要求“2023年所有行政村集体经营性收入达到10万元、2025年达15万元”。在这种背景下,广东云浮市创新推出“政银企村(户)”共建模式(简称“云浮模式”),另辟蹊径解决村级集体经济收入薄弱的难题,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

    对于“云浮探索”,云浮政府部门和省内新闻媒体进行了广泛宣传,广东省人大到云浮开展专题调研,调研组肯定了“云浮探索”的积极意义,广东省委主要领导也对云浮探索作出批示给予鼓励。但实事求是地说,“云浮模式”并没有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同,广东三农领域对这个模式存在不小的争议,甚至在广东中高层也不乏质疑之声......

    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有人对“云浮模式”进行客观评价,分析其内在逻辑和机制,辨析其优势和劣势等,在此基础上,有的放矢、扬长补短, 推动“云浮模式”走深走实。如此,不仅对云浮有益,对广东乃至全国也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鉴于此,作为一个关注广东三农发展、多年在广东农村开展调研的三农工作者,笔者虽然未去云浮调研,但还是试图根据公开信息对“云浮模式”作一粗浅分析,并提出一些个人的看法,权且作引玉之砖。

    一、做法和成效

    云浮市位于广东省中西部,于19944月设立地级市,现有847个行政村、125个社区、8169个自然村。在云浮有句俗语:“八山一水一分田,遍地是石头没油腻”,描绘了这里贫瘠的自然条件。改革开放以来,云浮的发展一直处于相对落后状态。2021年,全市有602个行政村集体经济收入低于10万元,占71%,其中收入低于1万元有138个,占16%;零收入的有95个。2022年,自然村中仍有6068条年经营性收入为零,占74.3%。农村集体经济薄弱成为制约云浮高质量发展的一个突出短板,这种状况在粤东西北地区乃至于全国欠发达地区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云浮作为传统农业大市,拥有农耕历史文化底蕴,近十多年来,多次被列入“全国农村改革试验区”。温氏股份创立于1983年,总部位于云浮市新兴县,温氏股份是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温氏股份于 1989 年开创“公司+农户”养殖模式,但近年来,由于土地环保政策趋严,这一模式面临挑战,亟需探索新的发展模式。

    20225月以来,云浮市通过各县(市、区)政府选择合适的国有全资公司、供销联社组建一个平台公司,作为出资和收益分配主体,负责统筹驻镇帮镇扶村资金、扶持发展村级集体经济专项资金及其他涉农资金或自有资金作为杠杆,按不少于11的比率撬动银行融资,用于建设或收购现代高效生态养殖小区,然后出租给温氏股份和德康集团经营管理(16个由温氏股份租赁运营、1个由德康集团租赁运营),每年按总投资金额的一定比例获取固定收益后按入股比例分配给村集体,确保行政村(社区)集体年经营性收入不低于15万元,自然村每年收取10万元固定收益,并对银行融资资金还本付息、对养殖小区计提折旧。

    2023年底,云浮市政府官方发布消息称,截止3023年底,全市累计投入财政及各类资金15.6亿元,推动2387亩设施农用地、1626.5亩林地指标向农村倾斜,创建17个养殖小区。全市仅用一年半时间就实现了全市847个行政村、125个社区集体经营性收入全部达15万元以上,提前两年完成省定任务。同时,以每年集体收入10万元为目标的在村小组和自然林创建“政银企村(户)”共建家庭农场或“企业+自然村+能人”共建美丽牧场模式试点也在紧锣密鼓推进之中。

    20237月,农业农村部发布了《现代设施农业投融资模式和案例选编》,云浮“政银企村共建养殖园”投融资模式被纳为产业龙头联农筹资模式,入选全国18条典型案例之一,也是广东省唯一入选的案例。

    二、逻辑和机制

    “云浮模式”实际上是一种政府财政资金“扶改投”的探索和实践,即发挥财政资金引导激励作用,撬动金融资源和社会资本支持乡村产业发展。扶改投作为一种创新型财政支持模式,解决传统农业农村扶持资金难以贴近市场需求的问题,让真金白银更倾向于投入乡村产业发展急需处。平台公司每年按总投资金额的一定比例获取固定收益后按入股比例分配给村集体,并对银行融资资金还本付息、对养殖小区计提折旧,这样一定时期后财政投入的资金就能收回,然后平台公司可将这笔资金滚动使用。如此,财政扶持资金从过去直来直去到现在的四两拨千斤,提高了政府支农资金的使用效率。

    横向看,这种模式与近年来政府对科研项目和初创科技企业实行“拨改投”、“奖补”为“股权”,有效破解科技型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可谓是异曲同工。纵向看,这种模式也与珠三角早就存在的农村集体“租赁经济”类似,即集体建厂房等物业,然后对外出租,不同的是,云浮这个模式资金来源于政府财政。同时,这种模式与几年前一些地方在精准扶贫期间创造的“扶贫车间”有类似之处。

    三、优势和劣势

    云浮坚持把推动农村集体经济高质量发展作为纵深推进“百千万工程”的头号工程,以“一把手”工程力度高位推动,专门成立由市委主要领导担任组长的市发展村级集体经济工作领导小组。政府主导并以强大的行政力量做后盾,这是该模式最大的优势。通过政府公开招标方式选择我国肉猪及肉鸡养殖龙头企业温氏股份租赁运营养殖小区,可靠性较大,风险相对可控。

    “云浮模式”利益联结紧密也是一个优势。一是农村集体经济实力得到了提升,较好保障了基层治理所需支出。二是龙头企业轻资产运营,产能得到大幅度跃升,推动镇域经济、乡村产业做大做强。三是银行得到了长期稳定的利息回报。四是有效促进农民就地就近就业,每个养殖小区项目可按每人每月平均5000元工资标准,吸纳2名农民在家门口就业,有助于解决留守儿童、夫妻分居、老人照顾等问题。五是国资公司、供销联社也相应获得收益。

    那么,劣势是什么呢?‌政府行政干预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其积极的一面,也有其消极的一面。据了解,“云浮模式”各方(包括企业)都把这项工作视为“政治任务”,在这个模式当中,政府“包办”的色彩很浓,村集体经济组织作为平台公司的主要股东,并不参与决策和经营管理,实事上村集体没有出一分钱,钱是政府财政投到平台公司,平台公司根据各行政村集体经济收入现状与目标值(15万)的差距分配股权。所以,这个模式中,村集体经济组织完全处于被动状况,与乡村内生发展动力和能力没有关系,也没有改变“政府干,农民看”的现象,本质上还是“输血”,而不是“造血”。还有,以后政府换届云浮市主要领导变更,后来者能否持之以恒一以贯之一抓到底,也是人们所担忧的问题。

    村集体享受的固定收益,从本质看,它实际上是财政资金收益的转移,即财政性补贴形成的财产性收入(理财性收入)以及政府财政补贴做担保(其实就是政府担保)由银行低息货款形成的无风险分红,可以理解为对银行利息的一种分割。

    “云浮模式”背后隐藏的问题和风险也不容小视,也即该模式可持续发展问题。俗话说:“人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温氏股份作为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又是上市公司,可靠性较大,风险相对可控,但只要是企业都存在经营风险,尤其是养殖业的周期性价格波动很大,如果企业经营出现严重亏损,还能不能兑现协议承诺的固定收益可能就是一个问题了。还有,相比而言,“政银企村(户)”共建模式二比模式一风险更大,因为它的经营主体是家庭农场,一个家庭农场的抗风险是比较小的,尽管它也是“公司+家庭农场”模式。家庭农场的经营风险有很多,主要包括自然风险、技术风险、社会风险、道德风险,其中道德风险较大,但往往容易被忽视。

    最后是“云浮模式”的扶弱扶贫的负效应问题。“云浮模式”所获得的收入是根据各行政村集体现有收入状况,以每个村集体每年经营收入15万元为标准来分配,这意味着那些行政村集体经济发展较好,村集体经营性收入达到或超过每年15万的村就不能从中“分一杯羹”,相反那些因为资源匮乏或村干部作为不够的“空壳村”“薄弱村”,却能从中分享到接近目标值的收益,如此就有“奖后罚先”之嫌,并因此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

    总之,广东云浮市把解决行政村和自然村集体经济收入难题,作为纵深推进“百千万工程”的一项重要工作任务,举全市之力创建“云浮模式”的探索和实践是值得肯定和鼓励的。接下来,云浮要做的是进一步完善各项配套措施,合理把握工作节奏、力度和目标,把“云浮模式”做稳做深做实,并进一步拓宽集体经济发展路径,把发展壮大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工作推向更高、更深、更广的层次。

  • 责任编辑:duj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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