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访局的垃圾箱功能

县级职能部门调查系列（五） 信访局的垃圾箱功能

  最近十年信访体制改革的核心议题是如何应对日益严峻的信访形势，采取的主要措施是维护信访人权益、规范信访秩序。这种思路是错的。因为，信访形势的严峻并不是信访体制造成的，而是剧烈的社会转型必然产生的结果。最近十多年来，不仅信访形势严峻，所有社会治理领域都面临严峻形势，比如社会治安、城市管理、群体性事件等等。试图通过改革信访体制来解决信访形势严峻背后的社会治理难题，真是搞错了方向。

  更重要的是，信访体制改革的目标只是将信访制度建设得越来越好、越来越人性化，这与其说是在解决信访问题，不如说是在激化信访矛盾。因为，信访体制在改革以前只是申诉渠道，信访部门只是协调机构，它本身不具有社会治理功能。到信访部门上访只是反映问题，并不必然是解决问题。也因此，上访者不可能对信访部门抱以过高期望，还是希望职能部门解决问题。一旦信访制度变得“有效”起来，本来由各个职能部门分别处理的社会问题，最终都会汇集到信访部门。我们在调研期间发现，信访部门做的基本上都是民政局、计生委、农业局等与老百姓打交道比较多的部门的事。信访局长解释，去相关职能部门，老百姓搞不清楚具体的科室，还不如直接找信访局来得简单。一叶知秋，对于那些难点问题，又何尝不是如此？

  因为信访渠道过于有效，信访局几乎成为基层社会问题的垃圾箱。凡是难以分类定性、处理难度极大、找不到确切主管部门的社会问题，都会被归入信访部门。比如闹访缠访案例本应由司法部门解决，但事实上已成为信访部门最为难办的业务之一。2014年开始，国家信访局规定将涉法涉诉访剥离，建立终结机制，但基层信访部门的工作人员认为，这一政策很难落实。

  每个地方都有不少疑难问题，政府明知此类问题如定时炸弹，但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处理，只能拖着、捂着。很不幸，信访局又是做此类工作最合适的部门。我们调研的某个县有征地拆迁、三轮摩托治理、代课老师待遇等问题，这些都难以解决，因为任何一个矛盾的化解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或影响中心工作、或激起群体性事件、或无能力解决，所以信访局只能采取各种行政措施暂时缓解。

  信访部门只是一个信息通道，是连接政府与民众之间的桥梁，不应被赋予过多的实际职能。因此，凡是强化信访部门社会治理能力的改革举措都要重新考量。保护信访人权益没错，但只有严格维护信访秩序才能保证信访渠道畅通；采取大接访等人性化举措也没问题，但不能将其当成一种社会治理方式；建立信访救助金是错的，它看似在完善信访制度，实际上是在毁坏信访体制。简言之，信访体制的畅通不能只看入口、不看出口。
□华中科技大学副教授 吕德文